外婆走的时候,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感变化。我从小和父母一起长大,和更大一辈的长辈们,不怎么熟络。我记得外婆外公都对我很好,可现在回想起来,只记得他们那双温和却淡然的眼睛,刻在我的脑海里,便是突然感伤,小小的唏嘘一番。
刚刚接到外婆生病的噩耗的时候,我和妈妈正在买菜。我走在后面,看着妈妈接完电话后,哭成了个泪人儿。回去之后,连饭都没做,在房间里独自呆了很久。虽然当时不知发生了什么,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。
不久后,外婆来上海治病,暂住我家。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,外婆依旧是那样和蔼可亲,外公也是那样的硬朗健硕。叫我吹笛的那位老师听闻这个消息,匆匆赶来安慰了妈妈和外婆很久。他说这种病,只要心态好,再活个十年没问题。我当时就坐在旁边,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,想问些什么,却又不太敢听答案。那段时间,我只记得父母很忙,天天载着外公外婆往上海跑。可我分明没看出病魔来时的影子。
外婆跑遍了她各个儿女的家,到我家辗转了两三次。我看着时间匆匆过了一年半,我越来越忙,没变的仿佛只是外婆的眼睛,有点浑浊,却又光彩照人。
可外婆突然就神志不清了,父母连夜赶回了老家,而我和弟弟因为学业,只能待在上海。我从听筒中,透过妈妈疲惫的声音,听到外婆的状况,着实愣了一下。我还记得外婆让我帮她戴上耳环,款式已经很老旧了,现在看来不过是两个暗金色的圈儿罢了。可外婆却很宝贝,她常常拿镜子照照,满是幸福的神色。我总是戴得小心翼翼,怕弄疼了她,也怕一不小心,碰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。
再后来,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,我和弟弟跟从父母回老家探望外婆。她那时住在山上的一个庵庙,很宁静。也没过多久,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,外婆变了很多。她原本只有少数几根白发,可现在,黑发白发交杂,显得精神不振。她一时间消瘦了许多,颧骨高高的凸起,眼睛大的吓人,其中也并未有我熟悉的温和,是真的一片浑浊了。那儿有一个人会唱一首奇怪的歌,一唱歌,像三岁小孩闹腾的外婆突然就安静下来。我觉得神奇,也给她唱歌,似乎她的眼睛亮了一下,一瞬,也可能是我的幻觉。但那时我很高兴,觉得外婆好像“醒”过来了。我站在一边,看着舅舅喂外婆吃饭,可她根本吃不下,总是从嘴角溢出来。那个唱歌的人解释说,外婆的喉咙很痛,吃不下东西。我小声地唱着歌,期望外婆又“醒”过来,再看我们一眼。可依旧于事无补,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,我从未如此无力过。
她终究还是没撑过去,在那年春节的前几天,她就这么走了。听舅舅说,外婆是在睡觉的时候走的。她一生没享过几天福,走的时候却也这样悄无声息。但她大叫了几声,可说是大叫,究竟也能有多大声呢?外公陪着她,走歪了她曲曲折折的一段人生。我不知道外公那段时间有多累,大概是每天都尽心照顾着这个陪伴他走了几十年的人吧。他向来是不善言辞的,这位坚强的老人,不知掉泪没有。
妈妈郁郁寡欢了一阵子,最终也好起来了。虽然她常常跟我抱怨说外婆小时候对舅舅是怎样的偏心,对她是怎样的严苛,但我知道她不是这样想的。她的眼睛,不知哭肿过多少回。
我想对我来说,外婆那亮了一瞬的眼睛,是我无法忘怀的。对妈妈来说,无论外婆在小时是怎样对待她,温柔总归是有的,那将成为她往后回忆外婆的唯一方式。而对于外公,外婆走前紧闭的眼,和过去陪伴他经历的十几年的风风雨雨,是他这一生,希望永远定格的画面。
指导老师:蒋典雅
泰日学校 图书馆 周秀红老师推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