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言: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,于天上看见深渊。
先生的眸子里有一簇火。
这一点我是坚信的。昏黄的灯光下,先生那枯黄瘦长的手轻轻摩娑在纸张之上,紧皱着眉头,似是在盯着某一处,“当今国内形势危在旦夕,国际局势也颇为紧张,国人面貌虽有所改善,但骨子里仍是有些腐败愚朽存在的。”我点了点头,却发现那簇火竟逾发明亮起来。
说来也怪,先生虽着一袭中式长衫,却不似那些半截身子都腐烂在旧社会之中,满口都是礼义仁德的书生,他们的眸子里只有一滩死水,目光总是恹恹的。
“德英,”他转向我,“当今青年,必须敢于正视,才可敢想、敢说,否则只能在沉默中灭亡。”
还未来得及仔细品味,先生的目光却与我相对,那簇火熊熊燃 烧,好像将要把我吞没。我只好含糊地应了声,怯怯地与先生道别。临别之际,我却发现棕色木桌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堆信封,便发问道: “先生,这是?”
先生抖了抖眼镜架,将其稳稳戴上,笑了笑,“啊,是一些青年作家寄来的。”我端详这稚嫩的笔迹,恳切的话语,却看到了那时的自己。
同我一样。
收到先生的信是在一个普通的清晨。
天刚破晓,微微的鱼肚白染上了几分金色的光辉,渐渐扫除了大地的朦胧晦暗。虽是初冬,寒意却甚为逼人。我向掌心里哈了一口气,搓了搓双手,马虎地套了件大衣便往门外走去。
晨曦初露,大街上却颇显热闹。笨重的黄包车穿行而过,由远及近地响起糖板栗的吆喝声,热腾腾的零气弥散开来,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。我勉强挤过人群,“来碗馄饨,加点葱。”大娘应声,便忙活了起来。
“卖报、卖报!顾维钧代表拒绝在条约上签字——”报童一路小跑,将噪音扯得很长。我挑了一个角落落了座,向远处的友人招了招手。“德英,”友人抖了抖帽沿上的积雪,“这么早”。
“是啊,”我苦笑道,“最近连谋生的活计都没了。”向书刊杂志寄去的手稿皆如石沉大海一般查无音讯,每每惶恐不安地等待消息, 却只能狼狈地一无所获。
我也想挥斥方遒,笔下生花,以笔为刃啊。
“不过有人寄了封信给你。”我接过信封,小心将其拆开。几张密密布满文字的手稿抖落出来,旁边竟一处处地提了修改意见,连标点符号都一一圈划出来。
是先生。
我内心满是触动,虔诚又惶恐。
那年,我来到上海。
最后一次与先生见面是在隆冬。
大雪纷纷,洒落一地琼芳。穷冬烈风,肃杀的寒意直扑入心间, 阻滞着行人的脚步。兜兜转转过了几月,我坐火车离开上海。于我 来说,我不愿苟于一方,我想四处闯荡,览尽民生疾苦,以笔为刃 撕破统治阶级的丑恶面孔。
就像先生一样。
先生执意要出来送送我。行至火车站,他停下脚步,浓密的胡须上沾满了雪屑,目光还是那么炽热。先生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, 什么都没有说,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。我登上火车,望着远处先生离开的身影。那件朴素的灰色中式长衫,却在雪色中分外耀眼。我的耳边又回荡起先生常对我说的话:“有一份热,发一份光。”
他是先生。
他叫鲁迅。
指导老师:钟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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