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只猫。

我死了。

就在上一周，一辆小轿车驶进了农村的小路，车主人当时在打电话，他并没有看见我，车轮子碾过了我的身体，咯吱咯吱的响，我甚至听见了我骨头错位被压碎的声音。

然后我死了。

尸体就血肉模糊的躺在路中央，一辆又一辆进村或出村的车碾着我驶过。他们都没有看见我。

    村里是常有人出入的，去附近的河边洗衣的大嫂们看见了我，我期望着她们可以给我收拾一下尸体——无他，这样大喇喇地躺在外面太难看了——却只能失望地看着她们嫌恶地快步离开。“谁家死的猫，真是晦气！”

蹦蹦跳跳的小孩儿们经过了我。有一个男孩儿看到了我，惊叫着出了声：“你们快看，那个是什么？”于是一群小孩儿都四处张望了起来。“什么啊，在哪儿，你说清楚点儿。”“就在那儿，在路中央。”他指着路中间，然后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我。

    我又开始期许了。

“哎，这是……一只猫！”“你指这个给我们看是干什么？吓死我了。”“哎呀，脏死了，要不咱们绕路走吧。”“可是绕路要绕很远吧？”“那怎么办？”小孩儿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。“没关系，看我的。”一个胆大的男孩儿拎着根粗树枝走过来，他挑起了我的尸体。然后我连带着棍子一起被用力地扔到了路旁边。我重重地摔了下来，又一次无力地看着小孩儿们蹦蹦跳跳的走了。

我有些生气了，若我还能动，现在定要去咬伤他们几口，但我不能。我愤愤不平的想着，真是太过分了！

    更没有人关注到我了。扛着锄头回家的农民，唱着歌的姑娘，背着包回家的学生……

时间变得格外漫长，我躺在枯黄的草堆里面，无聊地数着草的数量。我以为我就会这样子了，像秋天掉落的树叶一样，无人问津着腐烂掉。

天色渐渐暗沉下去，我趴在路边，若是以往，我会伸着懒腰，拍拍身子，回到村里准备开始工作。可是现在我已经死了。我孤独地，将目光转向了身边那棵枯败的老树。他佝偻着腰，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身上仅剩的，在秋风中摇摇欲坠的几片叶子。呼啸的寒风不解风情，熙攘着落了片做游戏，老树只伸长了枝，却终究抓不住那余留的生机。

哦！可怜的老树！不过，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？

我们不过是同病相怜。

天彻底暗了下去，我却睡不着，与漆色天空上的星星大眼瞪小眼。

我想要入土为安，强烈到几乎可以称为执念。

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吧。第二天一大早，就有一个小女孩儿，穿着红棉衫，扎着小辫儿，提着小铲子和一个破了洞的布袋。她一来就开始在我旁边吭哧吭哧地挖坑，挖完了便转过身用布袋子把我包起来，小心地把我抱进了土堆里，轻轻地又把挖出来的土盖回去。她竟是来帮我收尸骨的！

    我半是惊异半是感动地打量着她，发现她就是昨天路过我的几个孩童之一。我又开始生气了，想着，就算你现在帮我，我也不会再原谅你的。我等着她离开，却又听到她念叨。她说：“小猫咪啊小猫咪，你怎么就死呢？你还记着我吗？”记着呢，你还把我视而不见了。我若还活着，此刻定会从鼻子里哼出气来。“你帮我家捉过老鼠，你还记得吗？当时我妈还给你炖了条鱼呢！”我想起了那条从溪里抓出来的小鱼。就那种我两只爪都可以按住的鱼有什么好的？“我昨天就看见你了，本来想晚些时候就把你埋掉的，可是我妈妈不让，我就只能现在偷偷跑出来了。”说着，小女孩小小的叹了口气，撅着嘴巴继续自言自语，“你说，妈妈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呢？这真是太奇怪了。明明她以前还向我夸过你来着。”因为我是只猫，还是只黑的。

我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低落，心里也不禁生出些难过来。好吧，我就原谅你了。我躺在地底下，不情不愿地想着。

“哦，对了！我怕你一个人呆着太孤单，还给你带了颗树种子给你，我打算把它种在你的土堆上，这样子你就有个伴儿了。我看见他，就是看见你了。”小女孩儿最后还是走了，走之前在我身上埋了那棵树种子。

时间慢慢悠悠的向前走，带走了秋天的衰败，冬天的寒冷，迎来了生机盎然的春天。枯黄的老树又抽出绿枝了，他高兴地摇着身子。草渐渐丰茂了，碧绿的。在我身上的种子也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树，鲜嫩的，挺拔的，像那个小女孩儿一样的。

小女孩时常回来，与我讲述她身边发生的事。

她依旧记着我，我很高兴，毕竟——

我是一只猫。

我死了，但我依旧活着。

奉贤中学 图书馆 侯益辉老师推荐